【蔺靖】君归
蔺晨说“景琰，别哭。你担的是天下。”
1.
萧景琰以为，最难熬的时候无非是大军凯旋，而他迎回林殊牌位。
一过三载，故人入梦来。
梦里，他还是十七八岁的模样，身旁那人对着他笑，林家小殊，鲜衣怒马。
“景琰，过了十八岁你就可以自己开府了，我就没你那么好，父亲肯定不许我自己开府”
“咱们之间不分你我，我的不就是你的吗”
“小殊，父王让我去东海巡兵”
“好啊，你回来可要给我带个鸽子蛋那么大的珍珠，我要打弹弓玩”
“祁王谋逆，满门株连，赤焰叛军已尽数绞杀在梅岭”
“父王！”
后来人事变了，江左梅郎以一介白衣之姿来到这金陵城中，故人归来，却面目全非。他在认不出来人。
在几乎所有人都知道那人的真实身份时，却只瞒着他一个。
江左梅郎，梅长苏，一人之力，辅佐靖王，翻案赤焰。
等他知道的时候已经迟了，战事四起，林殊选择了他最好的结局。
那些旧人旧事，从今以后就只有他一人念着。
再往后，他就看到了蔺晨。
2.
朝中局势变动，他新帝登基，性子耿直，免不了伤了一些根基深稳的大臣。
朝局对他不利，正是这时，蔺晨进京。
蔺晨对他永远是一副寡淡的样子，那些阴暗，那些不堪，蔺晨会用最直白的方式告诉他，让他看清，蔺晨不是林殊，会护着他替他挡去所有污秽。
他问蔺晨“先生本意当是不愿进京，为何强迫自己”
蔺晨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故人所托”
“小殊。”
蔺晨面色微变“是长苏”
“即是小殊，那先生为何…….”
蔺晨打断他的话，眼中有埋怨之色“你是想问我为何不像长苏那样？”
“长苏会护着你，不想你见到人心阴暗，但我不是他”
“萧景琰，你是这天下的皇帝，有些东西你自该承担”
两人看着对方都不说话，许久，萧景琰抬手对着蔺晨略微一鞠“多谢先生，景琰受教了”
蔺晨看着人渐渐走远的背影叹了口气。
萧景琰慢慢学会去面对那些阴暗，但凡出错，蔺晨也会替他扳回来。
后来萧景琰便很少再出错，蔺晨就会在他身边偶尔指点几句，一张脸上倒是没多大的表情。
萧景琰即使看过了人心，但本心却也没变过，蔺晨不知怎么的就想起梅长苏的一句话“景琰他，是守得住初心的人”
夜过三更，萧景琰仍在案上俯首批奏折，许是累了，放下朱笔，两手平举往两边伸了伸，蔺晨看在眼里，放下手中茶杯，起身拿了大氅。
萧景琰感觉有人从身后给自己披了件衣服，头也未回“谢谢先生”
蔺晨手还未收回听见这句愣了下，随即收回手走到案前，将案上的奏折合上“夜里风凉，身体要紧，明日在批吧”
萧景琰没说话，看着蔺晨点了点头。
3.
萧景琰自己知道，他对蔺晨是有什么不一样了，要问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说不清楚。
只知道等察觉时，情根早就种下了，或许是朝堂上蔺晨轻描淡写却又不容拒绝的反驳那些不安好心的人时。或许是他钻牛角尖蔺晨的一两句开解时。或许是每至深夜蔺晨为他披上的那一件衣服时。总之，来不及了。
萧景琰还是皇子时，本是领兵疆场的少年将军，金戈铁马，打仗他行，但是感情这事，他不知。
但有些情谊总是瞒不住的，在萧景琰第五次看向蔺晨言又欲止时，蔺晨放下手中看了一半的书，问萧景琰“怎么了？”
萧景琰吩咐一边的宫人下去“先生，我有一事想不通”
“什么事？”
“先生对小殊是何情谊？”
蔺晨心里暗叹，该来的总会来“长苏很好”
“很好？”
蔺晨点头“非常好。”蔺晨看着萧景琰瞬间白了的脸色，小皇帝心里想的什么他怎会不知。
“那..那先生对我何种看法？”萧景琰看着蔺晨暗自攥紧了袖中的一双手。
“陛下自然也好。”
“我不问陛下，只问萧景琰在先生心中…..”
蔺晨转身，金陵已经入冬，天色阴沉沉的，有雪落在开放正好的梅花上“殿堂之高，江湖之远”
回身看向桌边的人“景琰，我要回琅琊阁了”
萧景琰一愣猛的起身，一双鹿眼盯着蔺晨“你要走？”
蔺晨点头“早就想说，这几日事多就给耽搁了。”
萧景琰看着人眼圈渐红“那先生…还回来吗？”
蔺晨摇头“应该不会了”
4．
蔺晨走的那日，几乎大雪封城，蔺晨牵着一匹马，萧景琰亲自将人送出城门，雪越下越大，蔺晨停住脚“陛下回吧”
萧景琰不看身边的人，固执的往前走，说出的话里都带着颤音“我在送送先生”
蔺晨微微摇头几步追上去，拉住萧景琰，将人转向自己，又替他将身上的大氅重新系了系带子“景琰，回去吧”
蔺晨走了，萧景琰想去追，但是大梁的皇帝不能去追。萧景琰难受，但是这天下不允许大梁的皇帝难受。
边关急报，两国来犯，已经失了几座城池。萧景琰大怒，想不到才过了几年，竟敢再度来犯。
萧景琰看着满朝文武，他们需要他来撑起这个大梁，他不能倒。
霓凰郡主坐镇后方，穆青为副帅，蒙挚主帅，即赴边关。萧景琰一一吩咐下去，圣旨下了一道又一道。
大军开拔，萧景琰这几日心里慌得很，笔拿了又放，终是忍不住给蔺晨写了封信，信上只有寥寥数字：我该怎么办？
他相信蔺晨看得懂。信鸽飞出去，一连十多日却在没有收到回音。
正月二十，边关急报。两军对阵绮阳关前，长林军遭敌军偷袭，死伤三万有余。
正月二十四，边关急报。穆副帅重伤昏迷。
正月三十，边关急报。蒙挚受伤，绮阳关破。
萧景琰大惊，短短一月，敌军竟能伤了主副将，折了长林军，破了易守难攻的绮阳关。
萧景琰不顾朝臣反对，要亲自披甲上阵。朝臣说不可，萧景琰说“我本就是武将，如今国之大难，你们要我如何安心坐在这朝堂之上”
二月初三，边关来报。敌军夜遭偷袭，大军接连收回几座城池，敌军溃败。再不来犯。
萧景琰听着呈上的军情不解，前几日的败势如何就能翻转至此。
5.
大军回朝那日，萧景琰去城门迎接将士凯旋。
晚上设宴三军，酒过三巡。
萧景琰将蒙挚叫到偏殿“蒙卿伤势可好？”
蒙挚大咧一笑“多谢陛下关心，没事”
萧景琰看着蒙挚“朕想问你一事”
“前期军情呈上来都是败势，你跟穆青也都伤了，只是后来短短几天我军就势如破竹”萧景琰眉头一皱“而且我看那带兵之势也不像你”
蒙挚愣了会，面色闪躲，也不看萧景琰哈哈一笑“哎呀我的陛下，怎么不是我，咱们这是老天帮忙，在说破了敌军就是好事啊，速度快还不好”
“哎呀，陛下，快回去殿上吧，咱们喝酒去”
萧景琰想不通，后来问了穆青也是一样的答案，渐渐的就不想了。
同年五月，天气渐暖。
夜里萧景琰自己批奏折，高湛被他说服回去休息。
突然一人影破窗而入，萧景琰下意识起身抽出身旁的剑，见到来人时又连忙放下剑“飞流，你怎么来了?”
飞流长高了不少，此时却红着双眼睛，往萧景琰面前一伸手“还我！”
萧景琰听不懂，他记得小殊去后，飞流就被接回琅琊山了“什么还你？”
飞流加大了声音“蔺晨哥哥，还我！”
“蔺晨？”
飞流重重的一点头。
“可是蔺晨不在哥哥这”
飞流看着萧景琰摇摇头“水牛、信、蔺晨哥哥、打仗、没回来”
萧景琰看着飞流脸色渐白“你…是说蔺晨看见我给他写的信了”
“是”
6.
萧景琰连夜出城，一路快马不曾停歇，终是在三日后到了琅琊山。
一路上山，在看到琅琊阁大门上挂着的素缟时，萧景琰眼前一黑。
往里走，阁里小童皆穿孝服，小童上前拦他，萧景琰看着那孩子却听不见他在说什么，耳边模糊一片。
突然被大力拦住，萧景琰挣不过，缓缓回神，是黎纲。
“陛下”
“蔺晨呢”
黎纲叹气略微躬身“跟我来吧”
萧景琰跟着黎纲来到后山，黎纲自怀里拿出封信交给面前人“我拦不住飞流，就知道你一定会来”
“阁主走前说如果他回不来，你又来了，就把信交给你”
萧景琰接过信死死攥着“蔺晨…..”
黎纲指着一株松树下“阁主葬在那”
萧景琰看了一会，声音木讷“墓碑呢？”
“阁主说，这辈子因着身份束缚太多，所以不立碑”
黎纲看着萧景琰慢慢走到树边站了会，渐渐站不住，最后整个人捂着心口蹲在地上发抖。
萧景琰感觉自己喘不过气来，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眨了眨眼睛，就不断有水砸进土里印出个水渍，狠狠的锤了胸口几下，胸腔里的血都是冰凉冰凉的，心疼啊！
萧景琰打开信纸，信上是蔺晨的字。
景琰：
别哭。
你担的是这天下。
蔺晨。
后来黎纲听见自树边传来的呜咽声，就看见他们大梁的皇帝手里死死地攥着信，哭的一如小兽，声音渐渐变的凄厉。
终.
萧景琰后来问蒙挚，蔺晨可是留下什么话了。
蒙挚三尺的汉子竟也红了眼眶。
蒙挚说，蔺阁主用兵诡异，却是带着大家走出了败势，连着数日，几乎不合眼，在深厚的内力也撑不住了。
最后一仗被敌军放了冷箭，蔺阁主忍着没说，等大胜回营的时候，人已经不行了。
蔺阁主最后就留下一句话，但是告诉我要是陛下不问就永远也不要告诉陛下。
蔺阁主说“君心似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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